睡在刘郎地板上

【三国/费祎x董允主】朝暮 01-02

《白昼》的前传，费祎和董允之间发生的故事。后半部分会写蒋琬。

雷文的前传自然也是雷文【。

这次我一定会把手里的炸弹炸掉的，大家一起同归于尽（x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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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

费祎在沿着桥走。

桥底下的那条溪流不知什么时候干涸了，在城市中心，这样的景象并不少见。桥顶上是行车的立交桥，遮蔽住整个天空。裸露的河床并不全然干燥，还是有一些令人烦躁的积水，有两只白鹭在那里慢慢走着，寻觅着什么。

他越过这座桥的过程中看了一眼那两只白鹭，它们却没有看着他。找不到食物，它们飞起来，向另一个方向而去。这个城市并不缺乏河流，它们总会找到更好的栖息地。

只是这附近是一个工业区，以前这里还是郊区的时候，各种化工厂就选址在这里。结果过度开发造成了城市的膨胀，很快就侵占着农田推进到这个地方。现在这里的居民一再投诉着要化工厂去更远的地方，这条河很快也会因此而重新积蓄水源。

过了桥，就能看到一栋楼，不对，是小半栋。

楼被封锁着，上方已经缺失了一部分，只有裸露的钢筋和焦黑的水泥在无言地说明着什么。费祎每次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看那栋楼，它像一个人被烧毁的肢体末端，残留在那里，让人看了就不舒服。只是一块位于市中心的墓碑。

他停在要去的车站边上，等着下一班车。

今天是休息日，所以工业区人并不很多，只有一些休息的工人在街头的大排档聊天和娱乐。路上偶尔会驶过运货的大车小车，就在他头顶的立交桥上呼啸而过。

远处有一辆轿车突兀地驶来，突兀地停在了他面前。

“你在这里干什么？”开车的人摇下车窗，问他。

诸葛亮的轿车之所以出现在这里，是因为他和费祎要去同一个目的地。他平时待的大学校区在城市的那一头，所以不得不经常开车往返这一带。

即使是周末，刘备也在他的办公室。新的政府大楼就落成在开发区的附近，但距离老城区也不算远。他们拐上立交桥，应该很快就会去到了。

费祎坐在副驾驶位置上，思考着要不要说点什么，却听诸葛亮问道：“你今天是有什么事吗？又是辅导阿斗学习？是的话，我把你送他家去。”

“算是吧。”费祎回答。他不想在政府大楼里和刘备会面。

“还有一点时间，我送了你再过去。”

“嗯。”

下车的时候，费祎推开车门敏捷地跳下。诸葛亮还想作为长辈叮嘱两句，他突然弯下腰认真地看着车里面。

“听说您……最近有了小孩？”

“是的，三月二十日出生的。男孩。”

“恭喜，一定很可爱。”

诸葛亮突然觉得今天的费祎哪里不太对劲，但没来得及再想，对方就砰地关上了车门。

“我去了，再见。”

刘禅对有人在周末来管理他十分不满，幸而这个人是费祎而不是董允，稍微地减轻了他的不满。他们两个人在家里大眼瞪小眼，保姆端茶过来后就出去买菜了。最后刘禅找出了围棋，说让费祎教他。

于是他们两个人开始下棋，夹杂着一些单方面叙述的小学生活。谁和谁打架了，谁顶撞了老师，谁有了最新出的游戏机，谁又被恶作剧骗进了女厕所——诸如此类。

小学生的事情就是那么简单，但小孩子就是能说上一大堆，不听他的他还会发脾气。费祎边心不在焉地跟着反应几句，却边注意到，刘备似乎在认真地把儿子培养成一个普通人，尽量将他挡在交际应酬的生活之外。这孩子的生活中没有任何特殊的东西。

他今天的领悟力特别强，思维透彻，所以他知道得多了起来。从河道、大楼、白鹭到货车，他什么都会注意到。

由于阿斗还是新手，他们没完整地下任何一盘棋。费祎就是讲解了一些基本的规则和定式。结果最后他们玩起了五子棋来。没人逼阿斗写作业，所以他也很开心。几个小时后刘备才回来。他已经见过诸葛亮了，所以看到费祎在这里也没有多问。吃饭之后才是问问题的时间。作为一个大人，他进厨房帮保姆打下手去了。

费祎就被留着吃了一顿饭。

“我今天有事找您。”饭后，他趁阿斗被赶去学习，保姆在洗碗的机会，对刘备说道。一个上午过去了，他确实该进入主题了。

他不知道怎么称呼面前的这个男人，所以每次都会省略掉。正确地说，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对待面前的这个男人。

刘备则看了看少年，已经不知不觉地比初次见面时高了很多，脸颊也瘦了下去。也已经快十年了，也难怪。

“什么事？”

“我想拿回家里的钥匙。”

刘备站起身，从沙发上离开，走进房间，一会儿就拿着一个小盒子出来了。

“那就拿去吧。”

费祎拿着盒子，似乎有些迷惑不解。

“我拿去了没关系吗？”

“你来要，我就给你。怎么了？”

刘备大概更加不解。

总之刘备就是这样的人，他不会问你为什么。诸葛亮就会想要搞清楚。刘备只是认为这串钥匙在他这里放了十年，本来就该还给钥匙的主人。孩子已经长大了，就有资格取回父母的遗物。

“没有……谢谢您。”

“这是应该的，你不需要同我们客气。”

刘备想起的是过去那座焦黑的大楼，曾经燃烧着怎样的火焰。

他拍了拍面前少年的肩膀。

“今天就要过去吗？我带你去吧。”

回去的路上，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。明明河还是河，路还是路，天还是天，地还是地。可如今，有一串钥匙握在他手里。它就是河，是路，是天，是地。

二、

房子虽然十年没人住，但还是被人耐心地保护着。偶尔也会有人上门打扫。之前的家具都用油布盖住了隔离灰尘。最重要的一些生活用具都一应俱全，就跟他当年离开时的情形差不多。

不，应该说，少了很多东西，也改变了很多。

他的人生还没正式开始，就已经进行了一场西天取经般的旅程。

他摊在十年前的老旧沙发上，呆看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。它竟然还能用。房间里的灯是彻底坏掉了。没有电视和电话，自来水也停了。电闸则是刚刚楼下的老管理员帮忙打开的。

总之他需要做很多事。但今天他想休息。

门铃在这个时候不识趣地响了起来。他一怔，有些迟疑地起身，去开门。

门外站着董允。

拎着好几个袋子，一看就是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。

“我爸说的，今天就给你送来。”董允举着那几个袋子说明着。“不然你明天穿什么？”

“都说好了明天才来拿的。”费祎有些别扭。他每天都在被董家特殊照顾，简直像这个家欠了他什么似的，但董允从来都不以为意。

“都已经拿来了。”董允说。“我再帮你收拾一下吧。”

“真的不用了，你好烦。”费祎说，收获白眼一个。

于是费祎不情愿地挣扎着起来和董允一起收拾房间。就在刚才，他的精神已经彻底躺平了，所以现在就好像从舒适的睡眠中被人硬叫起来做广播体操一样不爽。

董允还一边检查房间里的设施一边往随身带的小本子上记东西，跟在家里时一模一样。

费祎觉得这个家伙有些恐怖，他想说清楚，这里是我的地盘，你身为一种其他动物，随意地闯进来是需要付出代价的。

但和董允说清楚也很麻烦，他在心里权衡了一下，就和往常一样立马投靠了懒惰的那一边。

由于这个家什么也还没有，下午时分，他们一起走了出去。

“我要请你吃饭。”他对董允说。“这是为了庆祝，所以你一定要同意。”

董允同意了。

他们随便地找了一家快餐店，随便地点了几个菜。店里比较闷热，氤氲的蒸汽和说话声都隔绝了店外的空气。费祎坐在这里就安心下来。他想起白天看见的那两只白鹭，它们大概也已经到什么地方休息了。

董允也在，他这次是高兴地这么觉得。今天的什么东西都很好。

但董允的样子有些失落。

“以后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？”他问。

费祎咬着筷子，认真地想着以后。

他不想回去。但是转念想起了董允的事。他想起以前董允就那样站在铁门外面，楼道的白炽灯照着他，叫人根本没法合眼。即使被费祎悄悄地邀请，他也不肯进来。他们只有坐在同一道门两端，无言地彼此注视。以后这样的晚上，自己就不在了。

“你可以过来找我。”费祎说。“我配个备用的钥匙给你。”

“那你一个人吃饭上学怎么办？”

“我会做饭啊，这边离市场很近，比你家还方便呢。”

“算了，我不说了。”

董允很不高兴，专心吃饭去了。他吃饭的时候也像女孩子似的，一点声音都没有。他手腕很纤细，拿着筷子的姿势特别标准，但一举一动都有隐藏的力量。好像有着月光落在他的发间与眉梢，非常漂亮，但他没有自觉。

费祎就只是看他。其实他今天已经比平时多长了三倍感官，但这样也还不够，他把原来的视线也用在这里。

就觉得董允果然还是这样最好。

不对，他哪里都好。

餐厅挺喧哗，背景电视也响着。他觉得那些事情无关紧要。他们是单独在一起。不是在学校，也不是在董允家。一切都自然而然。电视到了播放新闻的时间，诸葛亮的脸出现在镜头面前，特别严肃地讲着新开发区经济建设政策，旧的工业区要改造，新的地标要落成。记者问十年前事故留下的那栋楼还会留着吗？诸葛亮说，在合适的时候会拆掉重建。

董允停了下来，注意到了那个新闻，想说些什么，却没说。

——你想要这样吗？

他的眼睛问。

费祎摇摇头，说：“我什么都没想。”

他们并肩走出饭店。

费祎送董允去车站。

他问：“你会怕吗？”

董允怔了怔，反问：“害怕什么？”

“就是害怕一种抽象的东西。”费祎说。“像未来啊……之类的。”

“未来？”董允想不出未来有什么可怕的东西，于是他摇了摇头。他认真的时候眼睛很亮，就像小孩子一样。

是啊，董允不会害怕。他心里的东西不会磨灭，也不会消隐，他任何时候都一如既往。他还没有失去过任何事物。他对生活坦诚，对自己也坦诚。

他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。

费祎回到家，将头挨在新的枕头上，那里很快就打湿了一片。

他的青春期大概是到了，然而并不是以他所想象的方式。他并没有突如其来地明白什么事，或是爱上什么人。他只是觉得活着变成了打一场战争，每天都在和自己的愚蠢作战。

TBC